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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后即弃”的底层团播主播|工劳小报 #52 新闻刊

01 本期重点
“用后即弃”的底层团播主播

8月始,多家媒体报道了“17岁少年猝死团播间”的悲剧。据报道,该少年因表现木讷,无人刷礼物而被全程罚站,最终倒在了团播间。小报第36期曾介绍主播的劳动关系困境——平台和公会假借合作和自由之名,实则对主播劳动者有着隐蔽的彻底剥削。本期小报聚焦团播主播的劳动条件,同时试图阐明团播模式如何实现对主播的进一步剥削。

团播,即团体直播,是指年轻男生女生组成团体直播,通过表演或游戏刺激观众消费。2023以来,团播这一模式逐渐风靡,并在今年呈现出蓬勃发展的趋势,目前已替代个人直播,成为资本的新宠,国内多家MCN公司都在积极推进团播业务。团播同样在不断制造爆红暴富神话,比如SK女团的卡卡从零基础素人起家,做到个人单场百万流水的故事被反复提及。

神话背后,是“用后即弃”的廉价底层主播。有行业人士爆料,不少公会招募大学生做团播成员,因为“大学生兼职成本低,达不到KPI可以随时换人”“1000元也足够学生群体赚外快”。在社交网站上,也有网友劝阻有意愿者,称“如果好几个月业绩没达到保底工资,公司会拿小号刷一毛钱礼物让你一直跳,直到你自己受不了提离职。”

刷对应礼物可以指定主播做屏幕上的人形动作

这种“刷一毛钱礼物”逼迫主播主动离职的操作可以成立,源于平台为刺激观众消费而设置的低门槛玩法。不少团播直播间以1元起步、99元封顶的模式吸引观众参与,通过打赏特定礼物,观众可以选定任一主播表演相应节目。这样的玩法设置,打造了一种常见的互动模式,即人机式的高重复表演,有观众会频繁小额打赏,要求其中一个主播不间断地进行表演,以满足一种操控欲。另一种常见的互动模式是惩罚,团播主播需找观众拉票,票数低者要接受罚站、仰卧起坐、吃柠檬、指压板跳、深蹲、甩头等惩罚。观众通过小额打赏控制主播的行为或奖惩,团播主播如八音盒般不停旋转,公会直播间则从中获得更多平台流量推荐,攫取更多利润。

被不停刷礼物,跳舞累到斗鸡眼的团播主播

社交媒体上不断有团播主播退播的故事。工作一段时间后,主播难免出现不同程度的身心症状,有人患上心肌炎、咽炎、胃病等身体疾病,有人则在公司制造的竞争环境中遭遇抑郁、焦虑等精神困扰。如大部分底层劳动者般,因团播患上的“职业病”都由主播们自己承担。然而,主播若想要离开,等待ta们的往往是高额违约金,实属吃干了又被榨净。

今年7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将网络主播纳入新增的19个新职业,网络主播被视为“新的就业增长点”,主播作为劳动者的劳动权益,何时能有保障?

02
工人动态

—— 工厂工地 ——

多家汽车厂裁员、关停、降薪

10月中旬以来,多家汽车厂爆出裁员、欠薪、关停工厂的消息,包括合资汽车厂(传统油车)和国产新能源汽车厂。被曝出问题的公司包括:捷豹路虎,市场营销裁员50%;上汽大众,一工厂关闭、一工厂清退员工;哪吒汽车,全体研发降薪5%-30%;远航汽车,延迟发放工资、大量员工离职;宝马中国,工厂减产,员工每月只能工作两周。相关新闻

河南周口华职云场拖欠近万身障工人工资,数百人集会讨薪

11月2日,数百名身障人士聚集在华职云场,要求公司支付拖欠的工资。这家自称专注于解决身障人士就业问题的公司,被指控拖欠了近万名员工的工资,还骗取身障人士身份信息,用于减税和骗取政府补助。华职云场在拖欠工资的同时,还在持续招聘身障人士。为了讨回工资,各地的身障人士于近日发起了维权行动。目前,这一事件仍在发酵当中。 阅读原文

—— 服务业 ——

高校空调安装被层层转包 民工讨薪遇阻重重

2023年7月,3位民工为淮阴工学院的校舍安装空调,而2万元安装费却至今未拿到。讨薪过程中,他们发现工程被转包了5手,直接雇主已失联,中间雇主拒绝支付薪资。按照法律规定,装修工程转包的过程中,工人可起诉前手的任何一家企业,企业需对拖欠工资承担连带责任。阅读原文

湖北十堰一外卖员突发疾病身亡,其发病前工作4个月仅休2天

9月底,美团湖北十堰一位王姓外卖骑手在下班回家路上突发疾病被送往医院抢救,10月2日经抢救无效宣告死亡。去世骑手是专送站的副站长,发病前一直在持续工作,4个月的时间仅休息了2天。家属认为骑手去世与工作强度过大有关联,但是公司却拒绝承认其属于工伤,原因是死亡时间经发病抢救已超48小时。虽然王骑手名义上是副站长,但除了负责站点骑手的日常管理工作外,他在空余时间也需要进行配送。在当上副站长后,工作量反而增大。阅读原文

—— 白领 ——

合芯科技陷经营困境,超500名员工维权

据爆料,国产服务器CPU知名企业合芯科技从今年5月开始,不仅停止了工资发放,甚至要求员工签署放弃缴纳社保和公积金的声明,并安排员工居家待业等。被拖欠工资半年之久,超500名员工集体通过劳动仲裁维权。目前公司的管理层姚氏三兄弟已经失联,对于员工的诉求和公司的资金状况均未给出明确回应。阅读原文

四川一公务员办公室晕倒后死亡,因治疗超48小时未被认定工伤

魏明所获荣誉证书

2021年9月22日,四川绵阳平武县某局职工魏明在办公室突发疾病晕倒,遂送医抢救,最终于29日被宣布死亡。由于魏明从发病到被宣布死亡的时间超过48小时,未被平武县人社局认定为工伤。魏明父亲将平武县人社局告上法庭,诉称魏明在48小时内已停止自主呼吸,但家属难以接受脑死亡的事实,继续治疗乃人之常情。该案一审、二审其父亲均败诉。目前魏明父亲已向绵阳市检察院申请监督,该院经审查认为符合受理条件,决定予以受理。阅读原文

03
深度与评论

I.工事有料|在国庆节做临时工,“盛世”逐渐离我远去

这篇文章以非虚构写作的方式,记录了大四学生黄庆东(化名)在国庆假期的真实打工经历与感受。与许多同龄人不同,黄庆东选择利用假期做临时工,主动承担生活的压力。在为餐馆当临时工的过程中,他接触到了行业中的阴暗面,也体会到基层劳动的艰辛和社会的阶层分化。国庆的热闹就在眼前,但对他而言却似乎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墙。阅读原文

II. 深耕纪|襄轴老工人的国企记忆(连载)

本系列文章记录了襄阳轴承厂老工人们的回忆,从上世纪70年代起,他们亲历了国企的辉煌时期,以及后来一系列国企改革和市场化转型。在襄阳轴承厂改制前,工人们享有着各种福利和保障。1979年,轴承厂实行厂长分工负责制,这标志着国企管理开始向更明确的分工与责任制过渡。随着时间推移,厂里的干部和工人之间的待遇差距逐渐拉大,这种不平等在日后引发了不少矛盾。1988年至1993年,襄阳轴承厂开始推行承包经营制度,这一政策实际上是国企向私有化迈出的第一步。五年的承包经营期内,虽然初衷是引入市场活力,但却给襄阳轴承厂带来了巨大打击,导致企业效益滑坡、内部问题丛生。许多老工人回忆说,襄阳轴承厂的衰落正是从这段时间开始的。2003年11月,襄樊市政府提出了所谓的“双退出”政策,试图让国有企业退出竞争性行业,同时让国企职工逐步退出国有身份,这实际上是进一步的市场化改革。然而,这项政策一经提出,便遭到职工们的强烈反对。工人们感到自己辛苦奉献多年的企业和曾经引以为傲的“国企工人”身份正被剥离。阅读原文

III. 真实故事计划|比亚迪村:超级工厂,年轻人、台球厅和足疗店

在西安集贤镇,比亚迪的落地彻底改变了这个农业小镇。工厂为当地劳动者带来了数以万计的工作岗位,提升了他们的就业和收入的水平。因为工厂招聘程序简单,对工人要求不高,比亚迪吸引了越来越多年轻人回归,集贤镇的经济结构变得更加多元,生活方式变得“城市化”,成为了企业经济与年轻人文化交织的复杂社区,娱乐产业快速增长,台球厅、KTV、网吧等场所层出不穷。对于不少年轻工人来说,工厂工作虽稳定但自由有限,收入以加班为主,加上枯燥的流水线工作,使许多人感到疲惫;另一方面镇他们对工作有着更高的自主期望,不愿为微小的人情世故屈服,也不再轻易妥协,所以他们的流动性很强。阅读原文

IV. 南风窗|“坏妈妈”们的友谊

在中国,现存有超过一亿的女性农民工,离开家乡、前往异乡打工的占其中一半。对这群女性而言,流动是一种处境。在故乡,她们是没有土地的女人,在城市,她们是在工厂宿舍或者城中村里,过一种临时生活的人。在任何一个空间之内,她们似乎都无法作为主体性完整的人存在,她们的自我时常被压抑,或是被掠夺。2015年,在深圳龙岗的一片城中村里,就出现了一家这样的机构“绿色蔷薇”。在近十年时间里,它为附近的基层流动女性提供了一个属于她们的空间,并逐渐成为了她们生活的圆心。走进绿色蔷薇的人喜欢称呼彼此为“姐妹”,她们在这里共建出了一种类似家庭,却又超越家庭的情感关系。有的姐妹会把孩子放在那里,脱掉鞋子,随意地躺在沙发上睡觉。有的会在那里放音乐,旁若无人地学着吹葫芦丝。一位姐妹为了能离绿色蔷薇更近而不愿搬家,宁愿每天坐公交车往返一小时去上班。发生在绿色蔷薇的故事是关于这群女性的生命,关于她们如何在这个空间之中安全降落,她们怎样相互包容,又相互启迪。阅读原文

V. 21世纪经济报道|“此地无银”,偏见有痕:700万人盼望冲出歧视藩篱

银屑病患者在职场受到无处不在的歧视。文章通过真实患者的亲身经历,展现了他们的痛苦与挣扎。数据显示,中国现有超过700万银屑病患者,其中半数以上患者在19~44岁发病。对于许多银屑病患者而言,疾病本身的痛苦并不可怕,真正令人心力交瘁的是外界的误解和刻板印象。每一个红斑、每一片皮屑,都成为患者在人群中被放大的焦点,成为他们生活中无形的障碍,使他们在求学和就业路上经历了很多困难与不公平:有人选择夜班以躲避他人目光,有人不得不从事与人接触较少的工作。我们应该重视银屑病患者在职场中的特殊需求,公平对待而不是基于刻板印象将其排斥在外。阅读原文

VI. 剥洋葱people|谁才是雇主——电商平台仓管员猝死引发的劳动保障难题

蔡永生前工作过的平台门店

因频繁加班,42岁的电商平台仓库管理员蔡永猝死在出租屋内。事发后,蔡永的亲属在追讨赔偿的过程中遇到重重阻碍。9月30日,蔡永的妻子首次与电商平台谈判时,被告知蔡永并非该平台正式员工,而是与第三方劳务公司签订了《自由职业者服务协议》,并非劳动合同,不构成劳动关系。类似于早前的“个体工商户”模式,这是目前众多互联网企业规避责任的新“手段”,此类层层外包的现象越来越普遍。这种模式可以大幅压缩用人成本、摆脱劳动关系限制。在一些劳动争议案件中,用工单位和劳务派遣单位之间可以相互转嫁或推诿,劳动者们的维权难上加难。阅读原文

VII. 澎湃新闻|被“放假”8年的煤矿工人

李细仲自1998年起在阜新昌盛煤矿工作,至2016年因矿井放假离开,但他始终未能再返矿工作,也失去了证明劳动关系的机会。他和其他矿工回到阜新时,发现煤矿已经关停,煤矿公司从未缴纳养老保险,导致他们在退休时无法领取养老金。如今该公司已倒闭,相关证据材料也难以找到。现已年满60岁的他不得不在工地继续打工。虽然阜新县政府近年来针对这些矿工的养老保险问题进行了多次调解和仲裁。然而因劳动关系证明的缺失,许多矿工的仲裁申请被驳回,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阅读原文

04
调查与报告

  1. 《财经》产业研究中心:《各省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调查》
  2. 中国社会保障学会:《2023年个税清缴数据报告》
  3. 界面新闻和界面智库:《年度民营企业发展现状调研》
  4. 国家统计局:《第三次全国时间利用调查公报》      

本期小报周期(2024/10/22 - 2024/11/04)

撰稿:水泥、超级64、伊甸

编辑:蓝水

校对:蓝水

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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